我是让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硬生生吵醒的。
脑袋瓜子晕得厉害,跟灌了二斤烧刀子似的,眼皮也沉得抬不起来。
好不容易睁开条缝,头顶上的天花板就在眼巴前转呀转的。
瞅得我直犯恶心,胃里头也是一阵翻江倒海的,干呕了好几声儿,才算是缓过点劲儿来。
我定睛一看,白墙,白被单,周围一股子的药水味儿……这是躺医院病床上了?
我妈趴在我床头,歪着脑袋睡得正沉。
我使劲儿想,这到底是咋了?
就记着我在农机厂那条背风的巷子里,被陈光宗他媳妇领着一帮老少娘们摁在地上给圈踢了。
后来……后来好像是明远冲过来了?
再往后,我鬼狐狼嚎的趴在人怀里干嚎。再后来也不知道是哭累了睡着了,还是被人打的没力气了……就跟喝断片了似的,啥也记不清了。
试着动弹了一下,浑身骨头缝儿都跟错了位似的,酸疼酸疼的。
尤其是奶子上,动弹一下都感觉钻心的疼。这帮老娘们儿下手是真的黑!
我这心里头跟也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,七上八下:我的念山呢?
我豁出命来,要的钱呢?还在不在?
还有明远……他为了救我,把陈光宗媳妇连带着那帮娘们儿给打了,会不会惹上麻烦?
越想心越揪得慌,越想脑袋瓜子越嗡嗡响,像钻进去一窝马蜂似的。
妈……我嗓子眼儿干得冒烟,声音跟破风箱似的,哑得厉害。
如果能动弹,我非得一溜烟儿的跑回家,站在我家大水缸前,不管它三七二十一。
往肚子里先灌它两大瓢水再说。
妈……没招儿,实在动弹不了,我又憋着使劲儿喊了一嗓子。
我妈一个激灵,猛地抬起头,睡眼惺忪地瞅了我半天。
我俩大眼瞪小眼,老太太嗷一声就扑过来:花儿啊!我的花儿啊!你可算醒了!吓死娘了……
妈……妈……我没事儿。
我被她搂得差点背过气去,拍拍她后背:水……给你闺女整口水来……嗓子眼儿干得快冒烟了……
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,抹着眼泪,手忙脚乱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搪瓷缸子。
她小心地扶着我一点一点坐起来,把缸沿凑到我嘴边。
我二话不说,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缸子。
慢点喝……你这孩子急啥……喝完妈再给你倒……
那凉丝丝的水顺着干得冒烟的嗓子眼儿滑下去,别提多舒爽了。
喝完水,身子松快些后。
我看着我妈熬得通红的眼睛,心里发酸:妈,你怎么在这儿?我这是……迷糊了多久了?
话一出口,我就猜到了大概,果不其然,妈是被陆明远的同事开着吉普车去村里接过来的。
老太太从头到尾开始给我讲,我昏迷以后的事。
我以前还真没发现我妈的口才这么好。
中间,我们娘俩儿,喝完了一大缸子水,又续了一缸子。
从妈的口中我才知道,我这一睡就是小半个月。
念山让我妈丢给柱子媳妇带了,村里的工钱和材料费的问题都解决了大半,还有陆明远……
这小半个月,为我跑前跑后的还抽空带着建筑队的人,去农机厂又闹了一场,要回来不少工程款。
那个陈主任呢?他和他媳妇没出什么么蛾子吧?
我顿了一下,还是问了我最担心的问题:送我来那……那人,他没事儿吧?
陆明远为了我打了一帮老少娘们,又送我来医院,又接我妈来照顾我,还为工程款的事,忙前忙后的……
尤其是在听到我妈说到陆明远带人去要钱的事儿。
我听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儿,我这求爷爷告奶奶的,费劲吧啦的还挨顿揍……
才要回来几个钱儿?
他倒好,不声不响地就把这天大的事儿给办了。
这不显得我贼没用吗?
我妈还在唠叨,我已经没有心思听了,闭上眼开始养神儿,老太太喜欢唠,就让他唠吧。
我是真累了……
心想着也怪不得,陆明远他妈会看不起我,我拼了命去要的钱,人明远,轻轻松松的就摆平了……
那个缺了大德的陈光宗!听我妈提到陈光宗。
我来了点精神,睁开眼皮子看向她。
他媳妇也不是啥好东西,他自个儿更不是玩意儿!听说让上头,从上到下,一撸到底,啥主任都不是了!
他那个泼妇媳妇,带着人闹事打人,单位也把她给开了!活该!
我一听,有点懵。
不能吧?我这……我这没残没废的,咋就把他俩饭碗都给砸了?
按说陈光宗顶多挨个处分,不至于这么狠的。
嗨呀!我妈一拍大腿。
那陈光宗自个儿怕惹大麻烦!不光是他工作丢了,他还偷偷摸摸让他媳妇托人。
给咱家塞了一笔钱,说是赔偿。要不这事儿听说还得往大的闹!
我嗤笑一声,赛钱?你让他媳妇等着,我薛桂花不跟她死磕到底,这事儿没完。
扒我衣服,蛮不讲理,败坏我名声,这是一点儿活路都不给留的把我往死里整。
我死了也就罢了,我活着,她下半辈子就别想好过。
还有那个陈光宗,虽然说是被撸了,但我跟他的恩怨还在。
至于被撸的原因,我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是明远在背后使了劲。
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,明远虽然是给我出气,但这气总归不是自个儿出的,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,不是那么痛快。
至于怎么打击报复回去,我现在心里,还真没个谱儿。
妈,他给咱家的钱你没要吧?
我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……
妈……我急了,这钱能要吗?你闺女差点被人在街上打死了!
是给点钱就能把事儿给揭过去的吗?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?
我妈看我急了,赶紧补充道:但送你来的小伙子,他拦住我了,没有让我收。
人有名字,别一口一个小伙子的,他叫陆明远……
一听到我妈说到他,我又想起来那天,他救我时的场景了,他也太……太爷们了吧?
我心尖一热,下身也开始躁动起来,我瞅了我妈一眼。
又不自然的夹夹腿,不摸我都知道,下面肯定湿了。
暗啐了自己一声,刚醒来就对着人明远发骚,我……
妈……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小心翼翼地问。
那个……陆明远……他……他没啥事儿吧?
没成想这话像捅开了老太太的话匣子!
她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,脸上那点儿愁苦一扫而光,抓着我的手就开始夸。
哎呦我的花儿!你可是不知道啊!人小伙子,……额,那个小陆真是个好人呐!
她唾沫星子乱飞,我也懒得打断老人家的兴致。
人长得精神,个头又高!人家可是正经的大干部!对你这老同学也没话说!
原来他是这样跟我妈解释的吗?老同学。
你昏迷这些天,人家白天黑夜地在这儿守着!跑上跑下地给你找大夫。
你瞅瞅你现在住的病房!
我还真没太在意我住在那,经妈这一提醒,我才发现,自己竟然住的是个单间。
有茶几,有沙发,好像还有个盥洗室。
看的我心里突突直跳,这得花多少钱呀?
妈……你也不拦着点儿……你闺女有这么金贵吗?
我真是受宠若惊,诚惶诚恐!
我这……我就要挣扎起身,拔输液管子。
我妈也急了,手忙脚乱的摁着我:花……花儿!你听妈说……
我看我妈急赤白脸的样子,加上我浑身真没啥力气。
索性就不闹腾了,先静观其变看看她到底有啥说法。
病房是陈光宗给安排的……这不是……怕你醒来再闹事儿吗?
我妈好糊弄,可我又不是傻子。
他陈光宗又不是菩萨。
因为我这事儿,都被一撸到底了,媳妇也没了饭碗,不找我麻烦就已经烧高香了……
至于到底是谁,还用猜吗?除了陆明远,我身边也没别人有这能耐了。
何况……也只有他会心疼我了……
欠他的已经够多了。
我再没脸没皮,也不能可着他陆明远一人使劲嚯嚯。
人家不要攒钱娶媳妇的吗?
想到这里,我心里既是感动,又是难受,躺在床上也浑身不自在,眼泪水汪汪的就彪了出来:妈……
我妈见我好端端的怎么又给哭上了,有些手忙脚乱起来。
哎……妈在……妈在……咱不哭行不?有啥话跟妈说,妈都听你的。
我看着我妈,不知所措的样子:妈……这院咱不住了,成吗?
我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看我又是哭又是闹的。
也含着泪点点头:妈都听你的……妈这就叫大夫过来瞧瞧,瞧完……咱就回家!
我别过头,我是真看不了一点,我妈哭。她老人家跟着我已经够不容易的了。
我这当闺女的,让她跟我担惊受怕的。
心里堵的慌,没办法,人穷志短。
有些罪,我一身的贱骨头,受就受了。
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,不能浪费在这儿。
我躺在床上,看着我妈为我张罗着。
跑前跑后的办理出院手续。
医生同志是怎么劝,我都俩字:出院。
你别跟我唠别的,说什么都不好使,我就是要出院。
差点没把人医生给整急眼了。跳着脚的说我不懂事儿。
我管不了那些个,我要见我儿子,我没钱,这病我不想看了。
就算是,住院费是陈光宗给安排的。
可……吃喝拉撒,那样不要钱?
我薛桂花,挨打我认了,被人圈踢是我活该。
可你要让我往外掏这些无所谓的钱,门都没有。
我还有孩子要养。我还有日子要过。
最后实在没办法了,我硬着头皮怼了人医生一嘴:出了门儿,死活都跟你医院没关系。
把人医生闹得是一点脾气没有,最后撂了句。
你爱咋咋地,我们医院可是尽到了我们应尽的责任,出了事跟院里可一点儿关系没有。
我在这边闹的是鸡飞狗跳的。
我妈那边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辆牛车。
我娘俩把病房里的东西,拾掇拾掇,就上了车。
我妈把我裹的像个粽子似的,躺在牛车上,浑身跟散了架一样,哪哪都疼。
再加上,这牛车,吱呀吱呀的一点不稳当。
颠的我诶……三魂七魄都跑了俩,晕头转向。
小伙子,让一让诶……
还没出医院大门,我正眯着眼,咬着唇,搁这与病魔做殊死斗争呢。
吁……的一声,牛车停了,这家伙差点没给我颠下车去。
睁眼一看,牛车前,一个高大的人影,逆着光笔直的站立在车的正前方。
我还正迷糊呢,这人谁呀?
就见那个人影,三步并作两步,朝我气势汹汹的大步走来。
我裹了裹身上的棉袄,眯缝着眼一瞅,心里咯噔一下!
陆明远!
他的脸阴得能拧出水来,眼神跟刀子似的刮着我。
我一下子就慌了:明远……你……你听我说……
哎……哎……听我给你解释儿……
我话还没秃噜完呢,这哥们儿根本不理我这茬儿!
他几步跨到车跟前,二话不说,弯腰、伸手,直接抄进我腰底下,另一只手一把捞起我的腿弯儿,跟扛一袋面似的。
呼的一声就把我从牛车上给薅了下来,硬生生扛在了他那宽厚的肩膀上!
哎呦……明远……!我眼前一黑,整个人感觉天旋地转。
浑身疼得像是又挨了顿圈踢,没把我疼的差点当场背过气去。
这下是真的一点脾气都没了,只剩下疼了。
连叫唤的劲都没有了,我龇牙咧嘴的,软塌塌地吊在他肩膀上。
脑袋耷拉着,紧贴着他结实有力的后背。
婶儿……我先把她给送上去。一会下来来接你。这人还能抽空跟我妈打声招呼儿。
他黑着脸,扛着我跟座移动的小山似的。
我像个粽子似的,被他扛在肩上,都没脸见人。臊的我心慌慌的……
手都没地方搁,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,神经病似的在他背上画起了圈圈。
他浑身一抖,不自然的扭了扭蝴蝶骨,我这才惊觉自己又在犯傻。
赶紧攥紧粉拳狠狠锤了他一下:不许笑……
不说还好,我话音还没落呢,这哥们就抖的跟筛糠似的,越说他还越来劲。
还笑……我又锤了他一下。
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指指点点、窃窃私语,别提多丢人了。
可这哥们,压根儿没把周围人没当回事儿,迈开大步。
噔噔噔地从住院部大院,一路走回我原来住的病房。
我妈在后头还没整明白咋回事呢,拿起拾掇好的包袱,倒腾着小碎步,就要撵上来。
拉牛车的大爷,是真的惊了,这咋半路还出来个截胡的?
诶……我说大妹子,咱这……走还是不走了?
不走,这钱可不兴退啊……你说这儿……这不耽误事吗?
我妈站在原地看看我们的背影,又看看牛车,一拍大腿!
老太太也懵了呀,咋一晃神的功夫我闺女就让人给扛走了呢。
她一拍大腿急吼吼道:你……你先搁这等着!不定走不走呢,我先回去瞅瞅,这是咋回事儿……
我终于,在周围人指指点点中……
被他横冲直撞地抗进了病房。
你说我要早知道能被他给堵上,我犯得着瞎折腾么,老实待着不就完了。
这罪让我给受的,全白瞎了。
陆明远那张脸,黑得跟锅底似的,瞅着能刮下二两霜来。
我是真不敢跟他拿劲儿。胡同口,那一战还历历在目,我这小身板,不够他一根指头摁的。
他把我从他肩膀上卸下来,那动作……跟放什么稀世珍宝一样,小心翼翼地又轻又稳当。
让人又气又好笑,你说这么温柔体贴好脾性的人。
愣是让我活生生给逼成了炮仗,还是一点就炸的那种。
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搁回病床上,还不忘把我背后的枕头给拍松快点儿。
刚放稳当,他就兜头盖脸开始吼我:薛桂花!你这是……又想一声不吭的跑呗?
我缩着脖子,心虚地不敢瞅他的眼睛。
嘴里哼哼唧唧:我……没有想跑……就出个院……
话还没嘟囔完,门外就闯进来一个戴眼镜的医生。
他这是闻着动静儿赶来了,指着我就跟陆明远开始告状:陆医!您可得好好说说她!
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的,她这刚有点起色就闹着要出院!
咋劝都不听,这身体是能闹着玩的吗?
你说说……这挺水灵的这一姑娘,咋就这么犟……
医生每说一句,陆明远那脸就往下沉一分,看得我是浑身不自在。
我是想反驳两句的,可张了张嘴,愣是找不到一句像样儿的借口。
只能像个受气包似的,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,心里直泛嘀咕。
这医生的嘴也忒碎了吧,跟我们村老槐树底下纳凉的老婆子有一拼。
好不容易挨到明远把碎嘴的医生打发走,我这刚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,就正撞上陆明远那双锐利的眼睛。
伤养好,再出院。他的声音干净利落,拉出凳子就端坐在了我旁边。
可我这心里头啊,就跟揣了个算盘珠子似的。
噼里啪啦算得飞快:这单间儿,这药费,这一天天的流水花销……
想的我脑壳疼,我算什么算呀?
我直接问不就得了?
我放软了声儿:明远,你看我这……真没什么事了,躺家里也一样养,还省钱……
这哥们眼皮都没抬一下:想也别想。
行……软的不行是吧?那就别怪我胡搅蛮缠了。
我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,干咳了两声:陈光宗那两口子,工作丢的丢,饭碗砸的砸,明远……你可是国家干部……
我是真担心,他脑子一热,为了我公报私仇。被领导嫌弃,可我话还没说完……
自作孽,不可活。跟我有什么关系?他双手抱胸,那眼神儿,清亮亮地扫过来,坦荡得能照见人影儿。
行,要不说你陆明远是共产党呢,嘴够硬!
我换个方向凿:那……这单间儿?我指了指这白墙白床单,还有墙角那个带卫生间的小木门……
我想说这总该是你陆明远打着陈王八的旗号给我安排的吧?
他老神在在的又截断我的话头儿:薛桂花,你是不是贱皮子?安心躺着养病不行?
这话有点儿冲。
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怼过我,这冷不丁这么来一下,还真适应不了。
我一下子又被噎住了,可这钱……
这钱,花在我身上,疼在我身上,我不想花这钱,都不成么。
他看我抿着嘴不吭声,眼瞅着就要掉眼泪了。
他眼神终于是软了些,伸手替我掖了掖滑下来的被角,动作倒是轻得很。
行了,好好歇着,甭想那些有的没的。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,有我呢。
他语气放得缓了些:你只管安心养伤,旁的真不用你操心。我去找医生问问你的情况。
说完,作势就要起身离开。
我心里一急,是真的着急。
没人陆明远,说实话,我走不出哪条巷子。
我不能让他就这样,不冷不热的走了,寒人心啊,也顾不上疼了。
我掀开被子,探身过去,两条胳膊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。
明远……声音卡在喉咙里,又涩又哑。
我想说:明远……等我养好伤,你带我走吧。
我要给你生儿育女,我要给你暖床做饭。可这话太沉了,沉得我张不开嘴。
我想说:明远,谢谢你。为我做的这么多。可这话又太轻了。
轻飘飘的,像片羽毛,根本承载不了他那些沉甸甸的付出和此刻我心头翻江倒海的情绪。
最后,百转千回,冲口而出的却是:明远……你这么做……真的值吗?
抱歉……明远……我不是故意把球踢给你的,因为我也想要一个答案。
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。随即,他缓缓转过身,那双深邃的眼睛,牢牢锁住我。
他温热的手掌捧起我的脸,蹭过我脸上还没消尽的淤痕,有点痒,又有点疼。
值不值?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,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:别问我这个,桂花。
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地看进我眼底:我以前真没瞧出来,你骨子里会藏着这么一股子……自卑劲儿。既然瞧见了。
那我就要把你这股邪劲儿,给掰扯回来!
这话说的我老大不开心了,我也就在你陆明远面前有股莫名其妙的自卑感。
陈光宗多少也算是个人物吧?你看我薛桂花怕过他吗?
这话说来也奇怪,像我这种虎妞,应该不会跟自卑沾上边的,可偏偏会栽在他陆明远的手里。
他看我又不说话了,嘱咐了一句:你身子虚,再多睡会。
我去医生那打听一下你的事儿哎……别……我脱口而出,声音不大,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。
他没回头:又怎么了?声音不高,带着点无奈,也带着点……
嗯……就那种:你尽管说,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招。的笃定。
这病房……我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,声音低下去:一天得多少钱?
我松了一口气,总算是问出来了,好歹也让我心里有个底啊。
只是让我没想的是,我与陆明远接下来的交锋,才让我清晰的认识到,我俩之间究竟隔着什么。
他终于转过身,眉头习惯性地蹙着,眼神落在我捻着被角的手指上。
然后抬眼看我。
薛桂花,他连名带姓地叫,声音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:你脑子里,除了钱,还能不能装点别的?
这话有点儿刺人。我那股子被压下去的别扭劲儿又拱上来了。
什么叫除了钱?他知道我压根也不是这样的人,干嘛这样说我。
我……我这伤又不重,躺家里一样养。何必……何必浪费国家资源?
我试图把高度拔起来,显得自己觉悟高一点。
谁成想那哥们直接乐了,我还在想他为啥要笑。
他却朝我的病床走近两步,高大的身影把我笼了进去。
他站得笔直,俯视着我:浪费?
他又重复了一遍,语气平平:薛老师,我记得你在大学里,《政治经济学》学得挺好。对吧?
你应该明白价值这东西,不光是体现在账本上的数字上吧?
他顿了顿,眼神也沉了沉:桂花同志,国家辛辛苦苦培养你成才,不是让你因为点小伤,就回家躺在炕上期期艾艾,混日子。
请服从党的安排,配合医生治疗,尽快养好伤,以全新饱满的精神状态,投入到新中国的建设中去,才是正理。
服了,真服了,这义正言辞的压迫感,好像我不住下去,就对不起国家,对不起党和人民的殷勤期盼了。
尽管我知道他在逗我玩,可我忍不住鼻子有点发酸,泪珠子就要往外冒,我赶紧低下头。
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:我……我就是觉得……欠你太多了。
这话是真心的。陈光宗的事,这病房,还有他此刻站在这里带给我的心安……哪一样不是债?
陆明远沉默了片刻。
我帮你,不是施舍,也不是图你什么回报。
他目光灼灼,不容我闪躲:陈光宗两口子的下场,是他们咎由自取,滥用职权,欺压良善,为党纪国法所不容。
我做的,不过是让该看见这些事情的人,看见了而已。
他往前微微倾身:至于这病房……没错,是我安排的。
他承认得干脆利落:你伤得不轻,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恢复。
当然还有外面那些人,他下颌线绷紧了一点:你以为他们消停了?
农机厂的事儿还没彻底了结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是啊,那帮人吃了亏,能甘心吗?
不说别的,要是出去,他们再找机会把我给堵了……我浑身一哆嗦。
钱的事,你不用操心。组织上对见义勇为、保护集体财产而受伤的同志,有规定。
他顿了顿,补充道,带着点公事公办的意味:合理合规。
这话我也只能信个,一半儿。
规定或许有,咱也不是干部,凭啥享受干部待遇。
就算是,因为我促成了陈光宗被撸的事实。
但这么好的单间,让我这种没根没底的人住进来,恐怕也超出了规定。
我知道他或许是在用,莫须有的组织规定给我台阶下,减轻我的心理负担。
但是……他又打断了我的话头。
所以,他总结陈词似的,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利落。
别再琢磨省钱的事儿。安心躺着,该吃吃,该喝喝,把身体和精神头都给我养回来。听明白没?
这最后一句话,又带上了他惯有的命令式口吻。
可奇怪的是,这次听着,我心里头那股拧巴的劲儿……
好像被他这半是解释半是命令的话,给捋顺了不少。
我看着他,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,想说什么,又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最终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:嗯。
他似乎也因为我的态度转变松了一口气,深深看了我一眼。
那眼神复杂得很,我以为他还有很多话要说,结果只有俩儿字:听话。
说完他又弯腰给我掖了掖被子,转身出门。
我就是不想听话也没招儿了,实在是不想当沙包,再被他扛一次了。
这也……这也太丢人了。
门外走廊,传来妈刻意压低的说话声:……真是辛苦小陆同志了,这大过年的,还麻烦你……
我竖起了耳朵,仔细聆听。
陆明远的声音依旧平和沉稳:婶子,您放心回去,这里有我。桂花同学恢复得不错,就是需要静养些日子。
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
妈进来时,眼圈还红着,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我的手背:桂花啊,妈看着你醒过来,这心算落下一半。可念山还在柱子家……
她顿了顿,脸上写满了牵挂,小陆同志……是个靠得住的。
有他照应着,妈也放心,就先回去看看咱家那宝贝疙瘩?这医院开销……
妈,您回去吧。我赶紧截住她的话头,生怕她说出更让我难堪的话。
我这儿真没事了,您放心。念山老放在人柱子家,也不是长久的事儿。
我理解她的担忧,少一个人在这里,确实也会少一份开销。
老人家想念外孙,我也能理解,因为我也想我的儿子。
透过窗户,看着妈坐上回燕子村的牛车消失在暮色里。
我心里空落落的,又像是卸下了一点担子。
接下来的日子,陆明远当真肩负起了我的衣食起居。
他并不常说什么温情脉脉的话,只是行动却细致得很。
每天准时提着暖水瓶进来,温热的毛巾递到手里,连擦我脸的力道都又轻又温柔。
我说我可以自己来,他不让,他似乎很享受,照顾我似的,我也就随他去了。
去食堂打来的饭菜,他总能把他的肉片挑给我,给自己碗里只留青菜。
尤其是那个苹果削得干净漂亮,还会切成一小块一小块,插上牙签。
我长这么大,第一次知道苹果还能这么吃。
在他这种沉稳而周到的照料下,我像一株久旱逢甘霖的植物,舒展了许多。
话也渐渐多起来,我问他,大学毕业后去了哪里,他说保密。
我又问他,来燕山县做什么,他说保密。
我再问他,过俩月要调去哪里,他说保密。
我又问他家里有没有介绍对象啊,人姑娘长得怎么样啊……
他说我事儿真鸡巴多。
有时会我跟他讲村里收成时节的忙碌,讲村里那棵老槐树……
他总是安静地听着,眼神专注,不知道为什么,我在他面前跟个话痨似的。
他也像个合格的听众,愿意听我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。
一恍神的功夫,就到了除夕。
这一天,陆明远比往常似乎更加忙碌。
窗外渐次热闹起来,鞭炮声和孩子们的笑闹声此起彼伏。
我一个人趴在窗沿上,孤零零地看着窗外的街道从热闹变得冷清。
直到暮色四合,窗外零星炸开的烟花映亮了窗棂。
走廊响起他熟悉的,沉稳有力的脚步声。
门被推开,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食盒,又脱掉那件半旧的军绿呢子大衣,挂在衣架上。
他手里提着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铝制饭盒向我走来。
除夕快乐,饿了吧?他走到我的床前,打开饭盒盖子,一股浓郁诱人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。
是饺子!白白胖胖的挤在一起,还冒着丝丝热气。
旁边一个搪瓷缸里,是澄黄细腻飘着葱花的蛋花汤。
我看着大胖饺子,直流口水。
从部队过来,专门为你带的。他解释了一句,搬过凳子坐到床边。
动作自然地拿起我的勺子,舀起一个饺子,仔细吹了吹,送到我嘴边。
小心烫。他叮嘱。
说实话,部队的饭盒保温效果是真的好。
我看着到了嘴边的大胖饺子,张嘴咬进嘴里。
嗯……是猪肉白菜馅儿的,油润鲜香。
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,熨帖了胃,也烫到了心尖上。
好吃不?他问,目光落在我的脸上。
嗯!好吃。
我由衷地点头,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和他面前的饭盒:……你也尝尝?忙活一天了。
我指了指饺子。
他摇摇头,手上喂食的动作没停:你先吃,吃饱了我再吃。
他喂我吃,我俩都一个喂的开心,一个吃的满意。
我看食盒里的饺子还剩不少。
心里就盘算着,要不再吃两个,吃完就说饱了。
让他也赶紧吃点,这大过年的,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光看我吃吧。
于是,在他又喂过来一个饺子时,我顺从地张开嘴。
温热的饺子进了嘴里,刚咬破皮,鲜香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开……
就在这时!
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猝不及防地托住了我的下巴。
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咋回事。
只见他俯下身,微凉的唇瓣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,精准地复上我的嘴唇!
唔……我惊得瞪圆了眼睛,脑子嗡地一声,一片空白。
他的舌尖撬开了我的咬着饺子的齿关,那个被我咬开了一半,汁水淋漓的饺子,就这么被他用舌尖卷了回去!
他迅速撤离,喉结滚动了一下,把那个饺子咽了下去!
然后看着我,一本正经地评价:嗯,味道确实不错。
那神情,咋就那么欠揍呢!
我整个人僵在床头,从下巴被他捏住的地方开始。
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席卷全身,烧得脸颊耳根一片滚烫。
这么会玩的吗?我心乱如麻呀,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,眼神怪异地盯着陆明远……
这小子,谈恋爱那会,咋没发现他这么骚包呢?
他舔了舔嘴唇:是你非得要让我尝尝的……
我……行,你常有理。
经过他这么一闹,冲淡了我除夕夜不能和家人在一起的寂寥感。
尤其冲淡了,想念山的那股劲。
大过年的很遗憾没能陪在他身边,更何况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头一年头。
心里既是愧疚,又是心疼。
我眼中的落寞,引起了陆明远的紧张:生气了?
没……以前又不是没亲过嘴。话没过脑子就给秃噜出来了。
我猛的抬起头,他看了我一眼,起身端起蛋花汤,递到我面前:喝吧,一会凉了。
就在这微妙又沉默的间歇,窗外猛地炸开了第一声脆响!
砰……啪!
紧接着,像是得到了信号,无数声鞭响骤然爆发!
噼里啪啦,此起彼伏,连成一片喧嚣的海洋。
中间还夹杂着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和二踢脚沉闷有力的咚……咣!声。
整个县城仿佛瞬间被点燃,沸腾起来。
红的、绿的、金的烟花光芒,在洁白的墙壁上投下转瞬即逝又光怪陆离的影子。
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惊得微微一颤。
下意识抬眼望向窗外那片被烟花映得忽明忽暗的夜空。
这一看,啊……原来……原来真的过年了。
那是年的味道,也是……家的味道。
我的小念山……他现在在哪儿呢?
柱子一家对他再好,终究隔着一层。
外头这鞭炮声震天撼地,响得连病房的窗户都在嗡嗡作响,那么大的动静……
我的念山,他才一个多月,没有妈妈在身边,他会不会哭……
妈年纪大了,能及时哄住他吗?
桂花?新年快乐!
陆明远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。
我猛地回过神,看向他:没……没什么。就是……这鞭炮声……真响。
明远……新年快乐。
他嗯了一声,开始收拾我吃的的残羹剩饭。
窗外鞭炮还在劈里啪啦地炸着,我这边心思乱飞。
一会儿惦记念山抱着铜铃铛的小模样,一会儿又让旁边杵着的这尊大神闹得心里直扑腾。
结果倒好,人家陆明远压根没打算走!
只见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变戏法似的,拖出来一张铁架子折叠床!
他十分利索地咔哒咔哒几下就支棱开了,紧挨着我的病床,中间就留了条够耗子钻过去的缝儿!
我眼珠子差点瞪出来,指着他那临时卧榻:陆明远同志,您这是……打算在这儿安营扎寨了?
他把手里的军大衣往折叠床上一甩,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、理直气壮,眼皮都没抬一下:嗯,没错。
嘿!这口气,跟说了句不然呢,似的!
我差点没乐出声,又觉得这情况实在有点离谱。
憋着笑问他:陆明远同志,您是认真的吗?这……这可不成体统吧?
孤男寡女,深更半夜,一个病房里……
这传出去,我薛桂花小寡妇无所谓,可你这陆首长的脸还要不要了?
他这才抬眼,那双眼睛却亮得慑人。
他往前探了探身子,声音不高,却字字砸进我耳朵眼里:桂花,我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,就得调走了。
他顿了一下,那眼神看得我心尖儿也跟着一沉:换句话说,你到时候要是不跟我走,这辈子……咱俩能在一块儿过的年,也就剩这一个了。
他往前又凑近了些,温润的呼吸打在我脸颊:薛桂花,现在,你看着我的眼睛,告诉我。
他语气平稳:我搁这儿支个床,过分吗?
我:……
我眼神飘忽了一下,小声嘀咕:那……那好吧……不过……
我清了清嗓子,努力找回点气势:夜里可不许干坏事!
话音刚落,就瞥见他那眼神儿……啧,怎么说呢?
就跟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儿似的,带着点我是那种人吗?的清高劲儿。
他压根没接我这茬,只利落地一扯身上的军大衣:关灯,睡觉。
命令下得嘎嘣脆。
我这火气噌地就上来了!嘿!合著我成小人了?我成思想不纯洁的那个了?
我瞪着他那裹在军大衣里依旧挺拔的背影,恨不得在他背上戳俩窟窿!
气呼呼地一拽灯绳,啪嗒,屋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,只剩下窗外鞭炮的微光明明灭灭。
黑暗笼罩下来,感官反而更敏锐了。
大半夜的,旁边躺着一个能喘气的,活生生的大老爷们儿,还是个……血气方刚……
唔……反正就是让人心跳不太规律的年轻小伙子!
我心里头那点胡思乱想的劲,就跟开了锅的饺子,咕嘟咕嘟冒泡。
翻来覆去,琢磨着怎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,是先道个歉显得我大度呢?
还是义正词严地再次强调不许越界?
就在我脑子里的小人儿打得不可开交时,黑暗里……
他带着点鼻音的低沉嗓音飘了过来:花儿……睡了吗?
我心一跳::没呢……
困吗?他又问。
有点吧……我含糊着。
那我给你讲个事儿?
他的声音格外清晰,咱们学校的。
学校的事儿?我一听是我们学校的事,我立马来了精神,也顾不上那点小别扭了。
支棱起半边身子,借着窗外微光的微光瞅向他,充满好奇的问:啥事儿啊?
黑暗中,我感觉他似乎也侧过身来了,面朝着我这边。
虽然看不清表情,但那语气里的古怪劲儿更浓了。
也不是什么大事儿,他慢悠悠地开口:王援朝,你还记得吧?
记得啊!我不假思索:就那个瘦高个儿,走路跟豆芽菜似的,说话还老爱拽洋文那个!
嗯……就是他。
他应了一声,斟酌了一下嘴里的词:有一回……嗯,我在宿舍……给你写情书。
我的脸腾地就热了!这大半夜的,黑灯瞎火的,提什么写信!
印象里,他确实给我写过好几封信,粉蓝色的信纸,钢笔字写得那叫一个漂亮,内容……咳,反正挺让人脸红的。
他似乎低低笑了一声,接着说道:然后呢,我正趴在桌子上写着呢,他回来了。
回来就回来呗……我附和了一句。
他看了我一眼:这小子,趁我没注意,唰一下就把我刚写好的那张信纸给抽走了!
啊?!我惊呼出声,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:他这人怎么这样啊!跟个土匪似的!后来呢?你抢没抢回来?
天知道那信里写了啥!万一有啥肉麻话让王援朝那大嘴巴念出来……我都不敢想!
你急什么。他声音里带着点逗弄的笑意:听我慢慢说呗。他抢了我写给你的……情书。
然后……噌一下就蹿到上铺去了。我屏住呼吸听着。
他一边躲着我,一边就把那信纸抖搂开。
陆明远的声音在黑暗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回忆:然后……他就捏着嗓子,怪声怪气地开始念。
桂花同志……我是陆明远……我观察你很久了……!
啊……!我羞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:王援朝他……他怎么能这样!太……太不像话了!
这简直是公开批斗会啊!
我当时像你现在这样,也急了。
陆明远的声音带着点当时的窘迫:怕他再往下念出更不合适的话来,也怕对你影响不好。
我就赶紧冲他说王援朝!你给老子滚下来!他模仿着当时的语气。
对对对!让他下来揍他!我义愤填膺。
可这家伙……陆明远顿了顿。
他一点儿不服软,扒着上铺栏杆探出脑袋,你猜他冲我喊啥?
喊啥?我急吼吼地问,心都提到嗓子眼了:没门?
这王援朝,真是太欠揍了!
不对。陆明远吐出两个字,黑暗中,他的目光灼灼地落在我脸上。
他说……陆明远的嗓音压得更低,:他说:有本事,你给老子上来啊……
我喃喃道:有本事,你给老子上来啊?
我正琢磨这句话有啥深意呢?
老子,怕你不成?!一声低喝在我耳边炸响!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什么情况,就感觉眼前一道黑影挟着风声,猛地掀开了我的被子!
嗖的一声钻了进来,紧接着,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不容分说地箍住了我的腰!
下一秒,带着灼热温度的唇瓣,精准无比地复上了我的唇!
唔……!
我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!
啥情况啊?怎么说的好好的,就上嘴了啊?
我们不是在聊王援朝吗?
我下意识想要往后缩了缩身子,却被他一把扣住后脑勺,拇指抵着我的下巴,强迫我抬头看他。
躲什么?他低笑,粗糙的指腹蹭过我的唇瓣:刚才很硬气啊?老子现在上来了。你给不给?
给什么?我懵了……
我没来得及回嘴,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。
试探似的,轻轻贴着我唇,温热的触感让我睫毛颤了颤。
可下一秒,他的舌尖就撬开了我的牙关,强势地闯了进来,像巡视领地的一样……
舔过我的上颚,牙龈,最后缠住我的舌头,逼着我和他纠缠。
我呼吸乱了,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的白背心,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。
他的吻越来越深,吮得我舌尖发麻,津液从嘴角溢出,湿漉漉地滑到下颚。
他松开一点,鼻尖蹭着我的脸颊,低喘着:花……跟我走吧?
我……唔……我刚吐出一个我字,就忍不住娇喘一声。
原来……他又一次吻上来,这次更凶,犬齿轻轻啃咬我的下唇,手掌从我的后颈滑到腰窝,用力一按……
嗯……!
我整个人贴进他怀里,胸前的奶子压在他坚硬的胸膛上。
乳尖立刻硬挺起来,磨蹭着他上衣的背心。
他的手掌顺着我的脊背往上,最后扣住我的后脑,加深这个吻,直到吻的我浑身发软,靠在他臂弯里喘不过来气。
他的唇终于离开,银丝在我们之间拉长,最后断开。
他的拇指还按在我嘴角,粗糙的指腹蹭着我被亲得发麻的唇瓣。
我喘着气瞪他,却被他捏住下巴,再次低头含住我的唇。
这次不一样,他吻得又慢又深,舌尖描摹着我唇形,像在品尝什么珍馐。
我忍不住张开嘴,他的舌头立刻滑了进来,卷住我的舌尖,轻轻吮吸,发出暧昧的水声。
嗯……
我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哼,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肩膀。
他的手掌再次从我的腰滑到后背,隔着单薄的睡衣摩挲我的脊骨。
每一下都像带着电流,让我浑身发颤。
他的吻渐渐下移,湿热的唇贴在我下巴,又顺着颈线一路啃咬到锁骨。
我仰着头喘息,他的牙齿轻轻叼住我喉间的软肉,舌尖舔舐着那块敏感的皮肤。
陆明远……够了……我声音发颤,手指插进他短硬的发茬里。
他嘴里的热气喷在我锁骨上。痒痒的,我是扭了扭我的腰肢。
腾出我的手,摸向了他腰腹最柔软的软肉上,然后一拧。
他的眉头轻皱,这哥们一点没觉着疼。
他的唇又覆了上来,这次更凶,舌尖抵着我的上颚重重一刮……
啊!
我浑身一抖,腿心猛地涌出一股热流,内裤瞬间湿了一小片。
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堪,手掌扣住我的后脑,吻得更深,像要把我肺里的空气都榨干。
我们唇舌交缠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,混合著彼此的喘息。
他的舌头每一次扫过我敏感的上颚,都让我小腹发紧,膝盖发软。
直到我彻底瘫在他怀里,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我,用指尖摩挲着我的唇角。
他的一只手掌还扣在我后脑,唇刚离开我的嘴角,带着热气的视线已经往下滑,落在我被乳汁浸湿的前襟上。
我直勾勾的看着他眼中的浴火,知道不能在继续了,我理解他,他想要了我,我也愿意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。
但这事儿如果传出去,我一个寡妇,无所谓,可这些流言会毁了他的。
明远……过了……我们这是在犯错。我轻轻地开口,带着点不舍,和成熟妇人的娇媚。
他俯身抱紧着我,像是要把我按压在他的身体里。
这种被包裹住的感觉,让我既心安,又有些愧疚。
对不起……明远,我的心,我的身体都在渴求着你的进入,但我不能这么自私。
我们胸贴着胸,我能感觉我的奶水不时的在往外溢,我不想管了,我只想抱紧他,至少此刻,他是属于我的。
我就这样依偎在他的怀里。听着他的呼吸……
良久……
明远……你带我走吧……
我的话像是点燃了他心中的那团火:真的?
他兴奋地音色,同样也在感染着我。
嗯……我埋首在他的胸口:等出院了,你就带我去见你爸妈吧……
不能所有的事都让你抗……我也……
他的唇再次堵住了我的嘴,良久:桂花……
良久……
他捧着我的脸:家里的事儿,等我处理好,再来接你去见他们。
嗯……我仰着头,趴在他的胸口,眼神迷离地看着他:我相信你。
这一刻,我感觉自己好幸福,感觉空气都甜的拉丝了……
我又做梦了……梦里我身着嫁衣,头盖红绸……
梦里高朋满座,喜气洋洋,他牵着我的手,走向高堂……